1進退有度的愛情導師
隔三岔五即見為愛走上絕路，或是恐怖情人再現的新聞，時常有人大聲疾呼：應開設愛情學分，指導現代人修習愛情！每當此際，我總想起數千年前的卓文君。
卓文君是漢景帝時，四川臨邛巨富卓王孫的女兒。《西京雜記》記載：「眉色如望遠山，臉際常若芙蓉，肌膚柔滑如脂。」她姿態柔美，還通音律、善撫琴，懷才情。卓文君十六歲嫁人，丈夫很早離世，又被接回卓家，即使守寡仍不乏追求者，可唯有司馬相如打動佳人芳心。
當時，司馬相如僅是個小有名氣，不被君王賞識的倜儻文人，偶爾受邀參與聚會，更多時候百無聊賴的上街閒晃。相傳，司馬相如在渡口看見有人爭執不下，細探得知是卓文君正阻止雇主任意販賣鹽工，他即竭力贖下鹽工。偶然的相遇，讓彼此留下了良好的印象。
某天，司馬相如受邀至卓家，他在酒宴中彈唱〈鳳求凰〉，吐露對卓文君的愛慕和渴望共結連理的心願。旁人未明歌中涵義，然而，躲在側室傾聽的卓文君，意會曲中真意，為之動容；但深知父親不會同意她嫁給尚無功名的司馬相如，遂在夜裡與司馬相如私奔。
兩人逃回司馬相如的家鄉成都，一貧如洗，眼看日子就要撐不下去了，卓文君作主回到繁榮的臨邛求生。《史記˙司馬相如列傳》記錄了他們當時的生活：「相如與俱之臨邛，盡賣其車騎，買一酒舍酤酒，而令文君當鑪。相如身自著犢鼻褌，與保庸雜作，滌器於市中。」他們在鎮中經營酒肆，卓文君親自坐在爐邊賣酒；司馬相如則當起跑堂小廝，掙錢度日。一段時間後，夫婦倆才因卓王孫聽從友人勸告，心軟資助終結困苦的時光。
捱過苦日子，皇帝也從景帝換成了武帝，司馬相如的舊作〈子虛賦〉得到武帝垂青奉召入宮，夫妻分隔兩地。初時，尚有密切書信往來，隨著司馬相如的官位愈高、名氣愈盛，往返的信件則愈來愈少，後來，卓文君等到的，是一封僅十三個字：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。」的家書。聰慧如她，一讀即知獨缺「億」字，是司馬相如有了納妾的意圖，暗示夫妻之間已「無憶且無意」。
傳說，卓文君不哭不鬧，先回了司馬相如一首〈白頭吟〉：「皚如山上雪，皎若雲間月；聞君有兩意，故來相決絕……願得一心人，白頭不相離……」說明他們的愛情本該如白雪與皓月般純淨、明亮，如今司馬相如有了貳心，因此決意分別，並提及當年毅然隨他離家，一心與之相守的心情。
更在詩末附上〈訣別書〉寫道：「……白頭吟，傷離別，努力加餐勿念妾，錦水湯湯，與君長訣！」隱隱譴責司馬相如喜新厭舊，被繁華人事吸引，也告知自己與君訣別的決定。還同以「一至萬」作了〈數字詩〉回應司馬相如的家書，此詩情意纏綿，道盡思念與心寒，表現女子對情人又愛又怨的淒惻哀痛。
待司馬相如得知卓文君的回應，憶起共患難的時日與情感，既慚愧又不忍，立刻回鄉接她到長安，一生相伴。
卓文君追求真愛時，顯露承擔他人目光和生活磨練的無畏；當預見愛悄然遠去時，展現捨得接受結果與灑脫決斷的勇氣。相愛時，全心付出；離別時，好好道別，用心保有愛的氣度與尊嚴，是卓文君教我的事。
二、
愛與被愛，你重視哪一個？
所謂愛，是如實地接受對方，並且珍惜對方。如果不注視對方，只一心一意顧著你自己，那麼，即使有人對你示愛，你也不會發現吧。
我很幸運，得到身旁許多人的恩惠和愛。那些成為我生存的力量和活力的泉源。而且，我想那些就如同《聖經》所說：「你們所祈求的，就給你們。」是我一直祈求愛所得到的結果。所謂的愛與被愛，或許也可以換成「給予的愛」及「被給予的愛」。
對於所有人類來說，愛是一個很大的課題。希望被人愛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情感。人沒有辦法一個人獨自過活，而且，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時，也希望被那個人所愛，人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那麼，為了能夠受人喜愛，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？我曾經聽過一段很美妙的故事。
那是義大利傑出女中音柯索托（Fiorenza Cossotto）仍在表演時的一段軼聞。她一直到七十五歲都在舞台上度過，這麼漫長的舞台人生，可說是極為罕見。而她有一個能和觀眾打成一片的祕訣，使她受到觀眾的熱愛與擁戴。
站在舞台上，在數千人面前，將自己呈現在音樂中，就如同將赤裸裸的自己呈現在觀眾面前。此時，內心似乎最容易忐忑不安。最大的障礙，就是害怕觀眾不喜歡自己。
我是愛你的
在幾千名觀眾中，哪怕只有一個人討厭我們，一想到這裡，心就瞬間慌了，容易迷失自我而不知所措。一向心思細膩、感受敏銳的柯索托，似乎察覺到了一件重要的事：「為了讓今天會場上的所有人都愛我，首先，我必須發自內心地愛上今天會場上的所有人。」從此以後，每次當她登上舞台時，她總是在心裡對每一個人說︰「我是愛你的！」將這分心意悄悄地傳達給觀眾。這樣說來，她的心意必定都有傳達到觀眾的心坎裡。
她那一段世間稀有的漫長音樂生涯，也許就是融合了她本身的愛與觀眾的愛才得以達成。
身為一個醫師、基督徒，同時也從事音樂和寫作等活動，我不斷在想，我能夠為其他人付出什麼。我認為，長年累月的思考結果，應該就是使得愛充滿我整個人生的理由。
當我們祈求被愛的時候，往往會將自己內心理想的愛投射到對方身上。從真正的意義來說，那麼做並非愛著對方。所謂愛，是如實地接受對方，並且珍惜對方。如果不注視對方，只一心一意顧著你自己，那麼，即使有人對你示愛，你也不會發現吧。
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，對方回應你的感覺，即便不是你所期盼的反應，還是要盡量鼓起勇氣，試著接受這樣的結果。其中或許也有令人討厭或醜陋的事情。然而除了這件事以外，前方或許還存在著許多美妙的相遇，在等待著你。
我相信，當我愛著對方的原貌時，我的原貌也同樣會受到喜愛。
（摘自《獻給擁抱生命的你：百歲名醫分享生命、愛與寬恕的人生智慧》，大好書屋出版）
【作者簡介】
日野原重明
三
愛情三摩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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