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不見為淨
文/星雲大師
有一天,漢武帝與寵臣壽王和東方朔談及什麼東西最乾淨的問題。
武帝問:「世上以何為淨?」
壽王道:「世間上的萬事萬物,均以水而得潔淨。東西髒了,經過水洗就得潔淨;身體汙穢了,用水沖洗也能塵垢盡除。」
東方朔聽後不以為然,反問道:「假如有人把尿液滲入酒裡,請問如何以水為淨呢?」
漢武帝聽後深覺有理,再問東方朔:「依你之見,以何為淨呢?」
東方朔答道:「臣以為『眼不見為淨』。」
漢武帝再問:「眼不見為淨,那世上又以何物最為汙濁呢?」
東方朔回答說:「那只在於見與不見的分別罷了!」
《維摩經》說:「隨其心淨則國士淨。」所謂「淨」,完全是業力上的分別。狗以大便為美食,禿鷹以臭肉為佳餚,吾人看之,是淨是不淨?俗云:「眼不見,嘴不饞;耳不聽,心不煩。」凡事都知道,自有知道的樂趣;有時候不知道,也有不知道的快樂。
人家背後批評我,我不知道,就隨他去了;有一些憂煩的事,我已記不得,那就管他去吧!假如有人想算計我,有人討了我的便宜,因為我不知道,心裡就不會有掛礙。親朋好友,有一些不順利的事,我不知道,就不會為他憂煩;家人骨肉,發生了一些不幸的事,我不知道,也不會為他著急。
明天有一些不好的事,我不知道,今天就能過得很快樂;明年我有一些災厄危難,因為不知道,我今年就會活得很安然。
人都希望要知道很多;其實知道得愈多,煩惱也愈多。知識不但是煩惱的根源,知識有時也會生病;知識生病了,就成為「痴」。所以,當知道的時候應該知道,因為太過無知,就會給人批評為愚蠢;不應該知道的,也不必要知道,所謂「大智若愚」,如此才不會失去原有的自在。
世間上的事,都是從分別而認識、而知道;既然是分別意識中的知見,就會計較,就會患得患失。所以,僧肇大師寫了《般若無知論》,以般若智慧的最高極限是乃「無明而知」;也就是要從大圓鏡智不分別而能全部現前,這才是圓滿的真知,否則所謂「難得糊塗」,面對世事紛紜,不知道也自有不知道的快樂啊!
老師的話 觀自在
文/覺軒(佛光山叢林學院副院長)
韓國元曉大師到中國留學時,有一天與義湘兩人夜宿郊外,因為口渴,藉著微弱的月光找到一池水,顧不得看清環境就喝了起來,當下只覺得甘美無比。隔天上路前,想到昨晚喝的水,便想裝一些路上飲用。當他回到喝水的地方一看,讓他連連作嘔,原來水池邊上竟有一具腐爛的屍體,不但爬滿了蛆蟲,屍水也早已流入了池水中。
那時,元曉大師在知見的分別和心上的感受間立刻出現了極大的衝突,他問自己,同樣的水,為什麼在看到與沒看到死屍的感受上會有這麼大的差別?
當下悟道,原來分別水的甘美與否的是這一念妄心,世間一切對待也是如此。
眼不見為淨也有這麼一個典故,那是張李兩個秀才在一場酒醉時的爭論。張秀才說世間萬相水洗為淨,李秀才卻主張世間萬相眼不見為淨,兩人爭執不下,鬧到要以半數身家和妻子做賭,又找了地方鄉紳來當裁判,結果鄉紳們認為張秀才有理,李秀才輸了。李秀才有個聰慧靈巧的妻子,當他從丈夫口中知道了,便跟他要求在送她走的那天,邀請張秀才和當時在場的人來家裡吃飯和見證。
當天,所有人在廳堂上等著吃飯,只見李妻拿了一個臭糞桶進來,當著眾人的面在廳上洗了起來。她先是用清水把糞桶沖了三次,用掃帚刷了刷,然後又用熱水沖了三次,再拿條抹布把水都擦乾之後拿著糞桶走了進去。正當眾人還沒回過神,李秀才向內屋喊說該吃飯了,要妻子把飯端出來。只見李妻拿著剛才的糞桶進來,跟著往桌上一放,說道:家裡第一次來這麼多人吃飯,沒有合適大小的桶子裝飯,只有這個桶夠大,跟著就把蓋子掀開,只見裡面裝滿白飯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,這時張秀才只得說是眼不見為淨,承認自己輸了,要李秀才留下自個兒的老婆。
元曉因「不知道的親切」而開悟,一代大師開悟的契機就是生活直觀得到的經驗,而那聰慧的李氏以「糞桶為飯桶」,揭示常人在知覺和心理感受之間因「不明究理」而產生的誤區。妄心就是眾生的貪、瞋、痴,當妄心產生影響的時候,我們自以為知道的事難免落入偏執的誤區。什麼時候才能無為而知,就像元曉大師的幡然而悟,從此便自心無掛礙、無有恐怖,觀人、觀事、觀境、觀心、觀一切皆自在吧。